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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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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he series: 术士的指环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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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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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使命


《魔法之邦》第一部


摩根․莱斯


廖宜怡 译

关于摩根․莱斯

摩根․莱斯是曾经占据全美畅销书排行榜冠军宝座《黑暗魔法书》(The Vampire Journals) 的作者,《黑暗魔法书》为年轻人系列小说,共计八本,目前已翻译成六种语言在全球发行。

摩根․莱斯同时也是冠军畅销小说《吸血鬼遗产》(The Vampire Legacy) 的作者,首二册已完成,其余在持续创作中。

摩根其他的冠军畅销书还有《第一竞技场》(Arena One) 与《第二竞技场》(Arena Two) ,为后世界末日动作惊悚系列小说《生存三部曲》(The Survival Trilogy) 中的前两部。

摩根也是另一系列冠军畅销奇幻文学小说《魔法之邦》(The Sorcerer's Ring) 的作者,总共出版十册作品。

摩根非常乐意收到读者的意见,欢迎上网www.morganricebooks.com与摩根交换心得。

强力推荐

一开场就吸引了我,让我无法自拔地往下读....整个故事就是一次令人赞叹的冒险旅程,流畅明快,充满了高潮迭起的惊险动作场面,完全没有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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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适合年轻人阅读,摩根巧妙地赋予了小说画龙点睛的效果....清新自然而独特,具备了超自然浪漫文学小说中不可或缺的经典元素,读来轻松,节奏明快....推荐给喜爱超自然浪漫文学小说的年轻读者们。故事为辅导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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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莱斯再一次证明了自己是位才华洋溢的作家....相信本书能吸引各类型的读者,当然包括了吸血鬼或奇幻类小说的的年轻族群。结局吊人胃口,出人意料。

--浪漫文学书评

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为人君主,戒慎恐惧。」


─ 威廉 莎士比亚

《亨利四世,下篇》


第一章

男孩伫立在西环王国平原中最高的一座山丘上,向北眺望着第一颗升起的太阳。眼前尽是如驼峰般交错的低谷与山脉,形成了一片连绵不绝的苍翠丘陵。第一颗太阳炙热的橘色阳光,在清晨的薄雾中闪烁着,仿佛魔法般反映了男孩此刻的心情。男孩鲜少如此早起,或离家如此之远,更不曾爬到如此高的地方过,尽管他知道此举会引来父亲的愤怒。这一天,他完全不在乎,他撇下十四年来不断加诸在他身上成千上万的所有规定与差事。这一天不同往日,因为这是他命运到来的重要时刻。

这个来自西环王国南省迈克李尔德村的男孩,名叫索尔格林,与他较亲近的亲友们都昵称他为索尔。他是四兄弟中的老么,也是最不受父亲疼爱的儿子。这一晚,他不曾合眼,巴望着白天的到来。他辗转反侧,睡眼惺忪地等待,祈求第一颗太阳快快升起。像这样的日子,好几年才出现一次,万一错过了,他就势必永远留在这个村子里,照料着父亲豢养的牲口度过余生,每每想到这儿他就无法忍受。

徵兵日。这一天是皇家禁卫军到各省游说,挑选志愿者加入护卫队的日子。索尔从小到大唯一的梦想,就是加入最优秀的皇家战队「银色骑士」,披上无敌战甲,带着精良武器,驰骋在东西环两大王国境内,这是索尔人生追求的终极目标。但在成为银色骑士之前,必须先加入禁卫军中由十四至十九岁少年组成的护卫队。然而,进入护卫队的条件必须是皇族后裔,或是享有盛名的战士,一般人不得其门而入。

唯一的例外是徵兵日。每隔数年,当护卫队人数不足时,禁卫军才会罕见地出动,到各地徵求新兵。人们知道,平民百姓被选中的机会微乎其微,即使被选上了,也不见得进得了护卫队。

索尔站在山丘上屏息以待,留意地平线那头随时可能发生的动静。这条路是通往村子的唯一道路,他知道银色骑士一定会从这里进来,他希望他可以是全村第一个看见他们的人。他的羊群在他身边发出令人烦躁的呼噜声,像是在抗议似的,催促他将它们带回山下牧草较鲜嫩的地方。索尔尽量不去理会羊群的喧闹与恶臭,因为他必须全神贯注。

这么多年来,索尔不断忍受着看顾牲畜、遭父亲与兄长奴役、最不受人关心、工作最重等种种折磨,而支撑着他一路走来的,是总有一天他一定要离开此地的念头。他发誓,当银色骑士到来的那一天,他一定要被选上,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大吃一惊,然后飞快转身跳上禁卫军的马车绝尘而去,向过去的一切说再见。

索尔的父亲从来不曾想过让索尔去参选护卫队,事实上,他压根儿没想过让索尔去做任何事,他只关心索尔的三个哥哥。老大十九岁,老二小一岁,老三再小一岁,索尔比最小的哥哥整整小了三岁。也许是因为他们年龄接近,也许是因为他们长相神似,与索尔长得完全不同,因此,三个哥哥总是走在一起,对索尔经常视而不见。

更糟的是,三个哥哥长得比他高大壮硕,虽然索尔知道自己不算矮小,但只要和他们站在一起,便觉得自己像缩了水似的,原本看来结实的腿,与他们粗壮如橡木桶般的腿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父亲对这些情形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得意,把看管羊群、磨快武器等粗活都交给索尔,哥哥们只需专心接受训练就行。大家嘴里不说,心里都明白,索尔一辈子只能待在角落里看着哥哥们出人头地。假如他的父亲与兄长有权为他决定命运的话,那结果必定是留在村里任家人差遣,然后渐渐被这个村子所吞噬。

更甚的是,索尔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对兄长们造成了威胁。他们的每一个眼神与动作,都透露着敌意,甚至带着恨意。他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心中燃起对他的恐惧与妒嫉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和他们很不一样,不但长得不像,说话的方式不同,穿的衣服也不同,父亲把最好的紫色和朱红色长袍留给哥哥们穿,把镀金的武器给哥哥们使用,而索尔永远是衣衫褴褛。

即便如此,索尔仍然尽可能让自己的衣着看起来合身整齐:他会在外衣上系上一条腰带;夏天到了,他索性剪去衣袖,让古铜色的双臂可以享受微风的轻抚;下半身穿着他唯一一条用粗麻布做成的长裤,倒也与上衣相衬;腿上绑着一双用劣质皮革做成的靴子,与哥哥们的皮鞋完全无法相比,但起码还能穿上走路。从装扮上看来,他就是一个典型的牧羊人。

然而,索尔的举止神态却非常不一般。他身形笔挺结实,下颚像个贵族般骄傲地抬起,高耸的颧骨,灰色的眼睛,像是个完全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战士。一头及耳的棕色直发优雅地飘动着,藏在发后的双眼炯炯有神,有如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米诺鱼。

索尔知道,父亲今天会让哥哥们睡晚些,会为他们准备一顿热腾腾的丰盛饭菜,然后让他们带上最好的武器与他的祝福去参选,然而,索尔连到会场观看都不行。他曾经跟父亲提过今天的事,结果却不了了之,父亲三言两语就草草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索尔于是不再提起,只是觉得太不公平。

索尔决定要拒绝父亲为他安排的命运:只要禁卫军的马车一出现,他就会立刻冲回家,向父亲表明决心,不管他同不同意,他都要出现在皇家军队面前,和其他人一起接受甄选,不论父亲再怎么阻止也没有用。想到这儿,他的胃抽痛了起来。

此时,第一颗太阳已高挂天空,当第二颗太阳开始升起,紫色的天空染上一层薄荷绿的光晕时,索尔看见了他们。

他站得笔直,头发在脑后像带了静电般竖起。地平线那头出现了模糊的马车形状,车轮扬起一阵阵灰尘。当第二辆马车出现时,他的心跳得更快了。接着第三辆也出现了。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索尔依旧看得到金色马车在两个太阳下绽放着光芒,就像背部有银色鳞片的鱼,在水面跳跃一般。

当索尔数到第十二辆马车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回头一个箭步向山下直冲,心脏在胸口狂跳着,生平第一次将他负责照顾的牲畜忘得一乾二净。在向世人证明自己之前,什么也阻挡不了他的去路。

*

索尔一口气冲下山,飞快地穿越森林,被树枝刮伤了也毫不在乎。经过山麓旷野时,他俯瞰了一眼他所居住的村落:这个乡下小镇挤满了一栋又一栋白土墙、茅草屋顶的平房,住着数十户人家,一如往常不问世事地沉睡着。平房的烟囱冒出阵阵炊烟,大部份的人已经起床准备着早餐。这个村落仿佛世外桃源,从皇城到这儿要驾上一整天的车。它只是戒环边境上一个平凡无奇的农村,像是西环王国马车轮子上一颗毫不起眼的齿轮,很可能被禁卫军不小心漏掉。

索尔终于冲进了村子里的广场,经过之处无不尘土飞扬,鸡犬避之唯恐不及。一个蹲在家门前烧水的老妇人气得对他大吼。

「臭小子,跑慢点!」当索尔跑过她面前,扬起的灰尘飞进她煮水的柴火里时,她扯着嗓子这么叫着。

但索尔并没有因为她或任何人把速度放慢。他熟练地跑进一条街,再转入另一条街,一直跑到家门口。

那是一间毫不起眼的小房子,看起来和村子里其他房子无异,都是由白土和茅草盖成的。屋里也和其他人家一样,隔成了两个房间,一间是父亲用的,另一间则由三个哥哥共用。不过,和其他人家不一样的是,他们家后方有一间小小的鸡舍,是索尔被赶出房子后,用来睡觉的地方。四兄弟小时候原本同住一房,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哥哥们对索尔愈来愈刻薄,愈来愈排挤他,最后乾脆把他赶出房子。一开始索尔很是伤心,但他现在反而很享受这个可以独处的空间,这种情况只不过说明了他是被这个家放逐的孩子,他早就心知肚明。

索尔跳进前门,跑进屋里。

「父亲!」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银色骑士来了!」

只见父亲与三个哥哥早已穿上他们最好的衣服,弯着身子坐在饭桌前。一听见索尔的喊叫,四个人三步并做两步,撞开索尔从房子里跑出去,来到门前的马路上。

索尔跟在他们身后,一家人排排站,紧盯着地平线那头。

「没看到人啊!」大哥德雷克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说着。他的肩背是兄弟中最宽的,头发理得和另外两个弟弟一样短,棕色的眼睛,苛薄的嘴唇,和平常一样皱着眉头看着索尔。

「我也没看见。」比德雷克小一岁的卓拉斯附和着。

「他们真的来了,我发誓!」索尔不服气地说道。

父亲转身用力抓住索尔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父亲质问。

「我看见他们了。」

「怎么看见的?在哪儿看见的?」

索尔愣了一下。糟了,被父亲捉住小辫子了,他一定晓得,能看见禁卫军的地方只有那座山顶。这下子索尔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爬上了山顶——」

「带着羊群?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准你带它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必须去看他们到了没啊!」

父亲对他怒目相向。

「你马上给我进去!在禁卫军来之前把哥哥们的剑鞘擦亮点,这样他们才有面子!」

父亲说完即刻转身,与三个站在路边的儿子继续探头向外张望。

「我们应该会被选中吧?」比绍尔整整大三岁的老三德耳斯问道。

「不选你们是白痴!」父亲反应:「他们今年缺人,要不是找不到适合的人选,他们也不会来这儿。站直点,抬头挺胸!不要直视他们的眼睛,也不要回避他们的目光,要有自信,不要畏畏缩缩,想要进护卫队,就要当作自己已经是名护卫军了,懂吗?」

「是,父亲!」三个儿子立刻摆好姿势回答。

父亲回过头瞪着索尔。

「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给我进去!」

索尔失落地站在原地。他不想违抗父亲,但他一定要和父亲谈谈。每回与父亲争辩,他的心脏就使劲地跳个不停,但他知道当下反抗不会有好结果,于是他决定先听父亲的话进屋取剑,然后再找机会和父亲说。

索尔冲到屋后摆放武器的小房舍里,拿出哥哥们三把精美无比的宝剑,剑柄都是用高级纯银制成的,这三把剑是父亲用辛苦工作多年攒下的钱,买给三个儿子的珍贵礼物。索尔将三把剑牢牢地抓在手里,和往常一样,对它们的重量赞叹不已,然后跑回大门口。

他把剑交给三个哥哥后走向父亲。

「搞什么?根本没擦嘛!」德雷克道。

父亲不满地看着索尔,但不待父亲开口,索尔先说话了。

「父亲,我有话对你说。」

「我不是告诉你去擦——」

「父亲,求求你!」

父亲瞪大双眼正准备破口大骂,但他一定是看到了索尔脸上严肃的神情,吐出的话竟然是:「你想说什么?」

「我想和其他人一样,参加护卫队的甄选!」

哥哥们开始在他身后狂笑,笑到索尔的脸涨得通红。

令人讶异的是,父亲居然没有笑。相反地,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是吗?」

索尔用力地点头。

「我已经十四岁了,够资格参加。」

「十四岁是最低限制,」德雷克用轻蔑的口吻在索尔背后说:「如果你被选上,你会是年纪最小的。你觉得他们有可能会选你,而不选我这个大你五岁的哥哥吗?」

「真是有够张狂,永远都是这样!」卓尔斯道。

「我又没有徵求你们的意见!」索尔转头对哥哥们呛声。

他回过头望着眉头依旧深锁的父亲。

「拜托你,父亲,我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我年纪还小,但是我会用时间来证明我的能力!」

父亲摇摇头。

「小子,你不是做军人的料。你跟你哥哥们不同,你是个牧羊人,你的人生在这儿,在这儿和我一起。你该做的事是恪守本份,把工作做好,一个人的梦最好不要做得太大。你要学会拥抱你的人生,学着去爱你的人生。」

索尔仿佛看见自己的人生在眼前崩裂,他的心都要碎了。

不,不可以。他心想。

「但是,父亲——」

「不要再说了!」父亲尖锐的吼声划破了周围的空气。「够了!禁卫军就要到了,你给我滚开点,他们在的时候,你最好规矩点!」

父亲伸出一只手推开索尔向前走,宛如索尔只是一样东西。父亲那厚实的手掌深深地刺伤了索尔的心。

此时隆隆声响起,街头立刻挤满了纷纷从家中走出来的村民。在马队前先行的,是一股不断扬起的尘土。不一会儿,由十二匹马拉着的马车突然现身了,并且发出如雷的巨响。

他们像一支从天而降的军队,在靠近索尔家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马匹在原地不断地跳跃喘气。漫天尘土好不容易落了地,索尔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士兵们身上穿戴的盔甲与武器。他从未如此贴近过银色骑士,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骑着前导马的军人下了马,这名真真实实的银色骑士,穿着一身发亮的战甲,皮带上还挂着一把长剑,看起来约三十来岁,脸上有胡渣,颧骨上有疤,还有一个因作战受伤而歪曲的鼻梁。他是索尔见过最有身份地位的人,身形有其他人的两倍宽,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是负责的指挥官。

那名军官跳下马,踩在黄土路上,走向排着队的男孩们,马靴后的马刺铮铮作响。

村子里站满了怀抱希望、等候命令的男孩。对他们而言,加入银色战队意味着:人生将充满荣誉、战争、名声、荣耀,还有土地、头衔及财富,可以娶到如花美眷,拥有最棒的土地,并享有一生的荣耀,同时光宗耀祖,而要拥有这一切的第一步,就是加入护卫队。

索尔仔细观察了这些金色大马车,估算了他们能够徵召的人数。这个国家幅员辽阔,军队接下来还要去很多其他的城镇。他咽了口口水,心想被选上的机会比预期的还渺茫,同村待选的男孩中不乏经验丰富的战士,他要打败他们以及他的兄长们,才有获选的可能。他感觉不妙。

看着那名军官在众人一片沉默中审视着一排排的候选者,索尔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军官从队伍的一端开始,然后在队伍中慢慢地绕圈。这些待选的男孩索尔都认识,有些私下透露,他们其实并不希望被选中,只是被家人强迫参加。他们害怕当兵,即使被选上也不可能成为优秀的军人。

索尔心中燃烧着耻辱的怒火。他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参选,即使哥哥们比他年长,长得比他高大强壮,但并不代表自己没有权利站在队伍之中。当军官往他的方向走近时,他对父亲的恨意几乎烧到了顶点。

军官终于在索尔的哥哥们面前停下脚步,对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颇为满意。他伸出手,抓起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剑,用力将剑抽出,像是在测试剑的好坏。

他露出了微笑。

「你还没有用这把剑打过仗吧?」他问德雷克。

德雷克用力吞了口口水。索尔生平第一次看到大哥紧张。

「是的,长官,但是我经常拿着它练习,而且我希望——」

「练习是吧?」

军官当着德雷克的面,看着同僚们开始大笑,其他军人也跟着大笑。

德雷克满脸通红。索尔第一次看到德雷克尴尬的样子,平时都是德雷克羞辱他人。

「那我可得警告敌人们要小心你,因为你的剑是拿来练习的,哈哈!」

军人们又开始讪笑。

军官接着转向其他两兄弟。

「一家三兄弟,」他搓着下巴的胡渣说:「应该派得上用场,虽然还没有测验过,体格看起来还不错,但是要杀敌嘛,还得好好训练才行。」

他停了停。

「我想我们应该腾得出空位给他们。」

他向最后一辆马车示意。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快上车!」

索尔的三个哥哥迅速跳上马车,散发出骄人的光芒。索尔注意到父亲的脸庞也正在发光。

看到兄长们走远,他垂头丧气到了极点。

当那名军官转身走向下一户人家时,索尔再也按捺不住。

「长官!」索尔大喊。

父亲回头怒视索尔,但索尔毫不在乎。

背对着他的军官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索尔的心脏狂跳着。他向前跨出两步,胸膛挺得不能再挺。

「长官,您漏掉我了。」他说。

军官面露惊讶神色,上下打量着索尔,像在看笑话似的。

「是吗?」说完开始放声大笑。

其他军人也跟着笑,但索尔不在乎,他不能错过这个属于他的时刻,否则他一辈子就完了。

「我想加入护卫队!」索尔大声说。

军官走向索尔。

「现在吗?」

军官觉得很有意思。

「你满十四岁了吗?」

「是的,长官!两星期前刚满!」

「两星期前啊!」

军官尖声笑着,其他士兵也附和着。

「那敌人看到你一定会吓得发抖吧!」

索尔深觉被羞辱,他觉得他得做些什么,不能就这么算了。正当军官准备掉头离去,索尔行动了。

他走向前大喊:「长官,你的决定是错误的!」

军官缓缓转身,群众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这次,军官皱起眉头。

「笨蛋!」父亲捉住索尔的肩膀。「给我进去!」

「我不要!」索尔叫着甩开父亲。

此时军官走向索尔,父亲倒退了两步。

「你知道侮蔑银色骑士的惩罚是什么吗?」军官厉声问道。

索尔的心跳个不停,但他只知道他不能退缩。

「请原谅他,长官!」父亲道:「他只是个孩子——」

「我没有和你说话!」军官以慑人的眼神瞪着索尔的父亲,令他不敢正视。

军官再度转向索尔。

「回答我!」他命令着。

索尔用力地吞了口口水,无法言语。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状况。

「侮蔑银色骑士等于侮蔑国王本人。」索尔顺从地回答,试着把他听过的说出来。

「没错!」军官道:「我可以赏你四十大鞭,你知道吗?」

「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索尔恳求:「我只是希望能被选上。拜托您,这是我人生最大的梦想,请让我加入你们!」

军官纹风不动地站着,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放松下来。过了良久,他摇了摇头。

「小子,你还太嫩了,虽然很有志气,但现在还不够格,等你断奶后再来找我们。」

他说完即转身离开,懒得再瞧其他男孩,旋即上了马。

 

索尔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注视着马队离开。大队人马和来时一样,转眼就消失无踪。

索尔最后瞥见的,是他的哥哥们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看着他,露出不满与嘲讽的神情。他们就这样在索尔的眼前被载走了,离开家乡去迎接美好的人生。

索尔难过得快要死掉。

骚动过后,村民们悄悄各自返家。

「你知道你的行为有多愚蠢吗?笨蛋!」父亲抓着他的肩膀厉声斥责:「你差一点毁了你哥哥们的前途你知道吗?」

索尔用力拨开父亲的手,但父亲再度伸手,反手赏了他一巴掌。

索尔感到一阵刺痛,不禁对父亲怒目相向。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有想回揍父亲的冲动。他终究还是把这个冲动压抑了下来。

「现在就去把我的羊带回来!不要以为我会煮饭给你吃!你今天晚上别想吃饭,好好反省你做错了什么!」

「我乾脆不要回来好了!」索尔叫完立即转身跑出家门,朝山上狂奔而去。

「索尔!」父亲喊着。村里的人闻声驻足观看。

索尔越跑越快,巴不得离这个地方愈远愈好。他不断地奔跑,心中因所有的梦想化成泡影而痛苦着,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第二章

索尔在丘陵间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决定在一座山丘上坐下来,双手交叉在双脚前,凝望着地平线。在目送马车消失后,他又看了好几个小时那挥之不去的漫天尘土。

他们不会再来了。他注定得留在村子里,年复一年地等待那不知是否会再度降临的机会,也不知道下次父亲是否会准他参选。如今只剩他与父亲同住,想当然尔,他就成了父亲唯一的出气筒,摆脱不了继续为父亲做牛做马的悲苦,在多年以后,他终将变成父亲的翻版,一辈子走不出这村子,过着渺小而卑微的日子。反之,他的兄长们将会坐享无上的荣耀与名声。他的血液因充满屈辱而发烫。他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索尔绞尽脑汁想找出能够改变这一切的方法,却徒劳无功。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坐了好几个小时,他终于沮丧地站起来,走回熟悉的山头,越爬越高,无可避免地经过了他的羊群,接着往最高处前进。其间,他注意到第一颗太阳开始西沉,第二颗太阳则烈日当空,散发着一抹绿晕。索尔缓缓地走着,下意识把腰间的弹弓解下,这把弹弓的皮带用了多年,早已磨损。他又伸手探取绑在臀部的布袋,把他收藏的石头拿出来把玩。这些石。玩弹弓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刚开始什么也打不中,直到有一次打中了会动的东西之后,从此几乎弹无虚发。玩弹弓已然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份,帮助他发泄了不少胸中的愤恨。他的哥哥们或许能对着树干挥剑,但他们绝对没有办法用石头打中一只正在飞翔的小鸟。

索尔无意识地在弹弓上放上一颗石头,假装要射击的对象是父亲,然后卯足全力拉弓射出。只见远处一根树枝应声折断。自从他发现他能够射死移动中的动物后,便从此不再以动物为射击目标,只射树枝,一方面是对自己的能力感到畏惧,二方面是不愿再伤害任何活生生的动物。当然也有例外,比方说觊觎他家羊群的狐狸,久而久之,狐狸便不敢再靠近他们,索尔的羊也因此成了全村最安全的羊。

索尔忽然想起哥哥们,不知他们此时身在何处,他胸中的怒火不知不觉又开始燃烧。坐了一整天的马车,现在应该抵达皇城了吧。他仿佛可以看见大批衣着光鲜的人民正在热情地欢迎他们,就连银色骑士们也对他们发出欢呼声。这些一时之选将会在护卫队的军营里住下,在皇城里受训,拿到最精良的武器,成为某位骑士的随扈。他们有一天也会成为骑士,拥有属于自己的坐骑、军队与随扈。他们还能参加所有的宴会,甚至与国王同桌吃饭。索尔心想,如此精彩的人生,竟然就这么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了。

索尔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他试着不去理会,却摆脱不掉。他听见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正在对他呐喊,告诉他不能轻言放弃,因为他的命运绝对不止于此。索尔不知道他真正的命运为何,但他知道一定不在这个村子里,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甚至是特别的,只不过所有的人都不了解他,而且全都低估了他。

索尔终于登上了那座最高的山丘,俯瞰着他那群训练有素的羊,它们永远都是那么满心欢喜地聚在一起吃着身边的草。他开始循着他印在它们背上的红色标记数数儿,数到最后一只的时候他愣住了。少了一只。

他数了又数,难以置信。真的少了一只。

索尔从来没有弄丢过羊,要是被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他。其实他更担心的是,那只走失的羊孤伶伶地、无助地在荒野中,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索尔忙不迭地跑上制高点四处张望,远远地,终于发现那只落单的羊在好几座丘陵以外,背上印有红色的记号没错,那是羊群中非常不听话的一只。羊脱队逃走已够教索尔心烦的了,但更教他担心的是,它哪儿不去,偏偏往西边的黑森林跑去。索尔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索尔紧张地吞了口口水。黑森林对羊而言是禁地,对人亦是,村里严禁大家靠近,索尔打从学会走路开始,便知道那不是他该去的地方,也不曾去过。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说过,去黑森林是自寻死路,哪里不但没有人盯防,还住满了可怕的野兽。

索尔抬头看着愈来愈重的暮色,内心挣扎不已。他不能眼睁睁让他的羊去送死,于是心里盘算:如果动作快一点,应该可以在天黑之前把羊带回来。

回头又望了一眼之后,他便迅速转身,朝西方那片上空布满了厚厚云层的黑森林奔去。虽然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腿却不听他的使唤。他觉得他可能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此时就算他想回头,可能也回不了头了。

整件事玄得像闯进一个恶梦一般。

*

索尔一刻也不停歇地跑过一座又一座的山丘,终于来到黑森林外围、厚重到足以遮天的树冠下。山路的尽头是森林的入口,他跑进了无人看守的境地,夏天的树叶在他脚下发出窸窣的声响。

一进树林,他立刻就被黑暗吞噬,阳光完全被参天的松树遮住了。这里也比外面冷,跨进森林时,有一股寒意迎面袭来,不是因为黑暗或温度的关系,而是其他不明的原因,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原因,那是一种被什么监视着的感觉。

索尔抬头仰望,一些比他的身体还要粗大的老树枝正在微风中摆动,发出咿呀的声响。走不到五十步,他开始听见动物发出的怪异声音。他回头张望,几乎看不见他方才进来的入口,一种再也出不去的感觉,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犹豫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黑森林一直都在村落的外围,也一直都在索尔的意识之外,是一个阴沉且神秘的地带,从来没有牧羊人敢进黑森林去寻找他们走失的牲口,索尔的父亲也一样,因为关于这个地方的传说一直都十分阴森。

但由于今天是一个与往常大不同的一天,索尔变得蛮不在乎,让他失去了原有的谨慎。他内心有一股想要挑战极限的冲动,想离家越远越好,人生未来的道路就交由命运来安排吧!

他继续向前挺进,但因不确定接下来该往哪儿走而时有停顿。他留意到一些树枝被压弯的痕迹,显然他的羊曾经路过这里,他便决定朝痕迹的方向前进。但不到一会儿工夫,他又换了方向。

不消一个小时,他已经完全迷路。他试着回想来时路,却无法确认。他有些慌张,但心想,往前走应该是唯一的出路,于是他选择继续前进。

忽然,他看见远处出现了一道阳光,便朝着阳光走了过去。接着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空地,但当他走到空地边缘的时候,刹时停下了脚步,双脚像生了根似的再也动不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事物。

一个身穿蓝色绸缎长袍的男人背对着索尔站着。不,那不是一个普通男人,索尔不用靠近就能感觉到他的不同。是德鲁伊人吗?男人抬头挺胸地站着,头用连衣帽盖着,一动也不动,仿佛世界与他毫不相干。

索尔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他听过德鲁伊人,但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从这个人长袍上的记号与精致的金色车边看来,应该不只是个德鲁伊人那么简单,因为那些记号是皇家标记。索尔不明白,一个德鲁伊王公贵族为何会出现在这座黑森林里?

过了像一辈子那么久之后,德鲁伊人终于慢慢地向索尔转过身来,索尔马上认出他是谁,吓得他屏住呼吸。这是这个国家最有名的人物之一,国王身边的德鲁伊人 亚冈,他在西环王国里担任国王的御用魔法师已有数个世纪之久。奇怪的是,他不在皇宫,在这个黑森林里做什么呢?索尔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的眼睛是不会对你说谎的。」亚冈直视着索尔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古老,仿佛古树呢喃,大而透亮的双眼似乎一眼就能看穿索尔的内心,了解他的一切。索尔感受到亚冈身上发出的强大能量,让他觉得就像站在太阳面前一般。

索尔马上跪下叩首。

「阁下,」索尔说:「很抱歉打扰了您。」

这是索尔自出生起就牢记在心的警语:对国王的参事不恭,会让人身陷囹圄,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孩子,你起来,」亚冈对他说:「如果我要你跪下,我会先告诉你。」

索尔慢慢起身注视着他,亚冈也向他走近了几步,定睛打量着索尔,一直盯到索尔浑身不自在。

「你的眼睛长得和你母亲一模一样。」亚冈道。

索尔大吃一惊。他不曾见过他的母亲,也没有在他父亲的亲人当中,见过任何一位认识他母亲的人。他被告知母亲是因为生他而去世,因此他相当自责,也怀疑家人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如此憎恨他。

「我想您大概认错人了,」索尔说:「我没有母亲。」

「没有吗?」亚冈笑着:「难道你是被一个男人生出来的吗?」

「阁下,我的意思是,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过世了,您应该是认错人了。」

「你不是迈克李尔德村的索尔格林、四兄弟中的老么、那个没有被选进护卫队的孩子吗?」

索尔吃惊地睁大双眼。他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像亚冈这等身份地位的人,怎么会知道他是谁,他实在无法理解,他甚至无法想像村子外居然会有认识他的人。

「您....是怎么知道的?」

亚冈微笑着没有回答。

索尔突然感到十分好奇。

「您....」索尔支支吾吾地继续问:「您....怎么会知道我母亲?您见过她吗?她是谁?」

此时亚冈转身离去。

「下次再回答你。」他说。

索尔满腹疑问地看着他离开。这件事实在神秘得令人摸不着头绪,而且发生得如此之快。他觉得他不能让亚冈就这么离开,于是他追上前去。

「您在这儿做什么?」索尔一边加快脚步追赶,一边问着。亚冈拄着一根看起来非常古老的象牙拐杖作势疾走。索尔问:「您不会是在等我吧?」

「不然还有谁?」亚冈反问。

索尔追上亚冈,跟着他走入更深的树林中,离开了空地。

「您为什么要等我?您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您想要什么?」

「问题真多,」亚冈道:「空气里都是你的声音!用耳朵倾听,不要说话。」

索尔跟在亚冈身后穿过厚密的森林,尽可能保持沉默。

「你进来寻找你走失的羊,」亚冈道:「这个行为值得称许,但你只是在浪费时间,因为那只羊肯定活不了。」

索尔又睁大了眼睛。

「您怎么知道?」

「孩子,我知道许多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世界,起码你现在不知道。」

索尔一边疾走,一边思索着亚冈说的话。

「不过,你一定听不进我说的话。顽固是你的天性,就像你母亲一样,你会继续寻找你的羊,而且不救回它,你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亚冈戳破了索尔的心思,索尔的脸不禁涨得通红。

「你是一个争强好胜的男孩,」他还说:「意志力坚强,自尊心太强,听起来很正面,但将来可能会变成你的致命伤。」

亚冈爬上长满青苔的山脊,索尔继续跟着。

「你想要加入皇家护卫队?」亚冈问。

「是的!」索尔兴奋地回答:「我有机会吗?您可以帮我实现吗?」

亚冈笑了,那声音深沉到让索尔的背脊发凉。

「我什么都能做,但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你的命运早已注定,只看你如何选择。」

索尔不明白。

他们来到山脊的制高点,亚冈停下脚步注视着索尔。此时两人相距不过数尺,亚冈的能量将索尔整个人烧得炽热。

「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命运,」亚冈对索尔说:「千万不能放弃它。」

索尔双眼圆睁。他的命运?非常重要?他有一种自尊心被满足的感觉。

「您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您可以解释得详细一些吗?」

刹那间,亚冈消失了。

索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在原地到处张望,倾听着、疑惑着。是幻想吗?还是错觉?

索尔环顾整个森林,发现自己正站在制高点上,看到了从前看不到的地方。忽然,他发现远处有东西在移动,随后听见一声惨叫,他十分确定那是他的羊。

他连滚带翻地爬下布满青苔的山脊,重新穿越森林,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过去。一路上,亚冈依旧在他脑海中徘徊着。他难以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国王身边的德鲁伊人在这里做什么?很显然这个德鲁伊人在等他,但为什么?他的命运又是怎么一回事?

索尔越想越糊涂,亚冈分明警告他不可继续,却又诱导他坚持。此时,索尔心中升起一股愈来愈强烈的不祥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他转了个弯,瞥见眼前的景物后,瞬间停下脚步,心中一阵寒风吹过。最可怕的梦魇非这一刻莫属,他的发尾整个竖起,后悔不该闯进这个黑森林来自掘坟墓。

离他不到三十步之遥,站着一头巨大粗壮的希伯兽,犹如马匹一般高大,这是黑森林里最可怕的动物,也可能是整个王国里最可怕的动物,尽管索尔从未见过,却听过许多有关它的传说。它的外形接近狮子,但比狮子壮得多,毛皮呈深紫色,眼睛是闪烁的金黄色。传闻说它的毛皮之所以呈现深紫色,是因为吃了很多无辜小孩的缘故。

索尔很少听说有谁真正看过希伯兽,就算有,也都是未经证实的传言,这也许是因为没有人遇到希伯兽后还能活着。有人认为希伯兽是黑森林的守护神,同时也代表着一个预言,至于那个预言为何,索尔则无从知晓。

他向后退了一步。

希伯兽停下动作,用它金黄色的眼睛盯着索尔,血盆大口半张着,唾液顺着獠牙滴下,而它嘴里叼着的正是索尔走失的羊,被希伯兽尖锐的獠牙刺穿倒吊着的羊正在哀嚎,眼看就要不行了。希伯兽看似从容不迫地享受着杀戮的快感,折磨猎物对它而言仿佛是件乐事。

羊的哀嚎让索尔感到难受,看着它无助地垂死挣扎,索尔深感内疚。

索尔当下第一个想法是转身逃跑,但他明白那么做只是惘然,因为这头猛兽跑得比什么都快,逃跑只会助长它的气势。不过,他绝不能让他的羊以这种方式死去。

他害怕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但他知道他必须做些什么。

此时,他的本能觉醒了。他慢慢地伸手探囊,拿出一颗石头放上他的弹弓,向前跨出一步,然后用颤抖的手拉弓射出。

石头穿过空气精确地击中了目标,射进了羊的眼睛,并贯穿了它的大脑。

羊瘫了下来,死了。索尔结束了它的痛苦。

希伯兽对索尔杀了它的玩物感到愤怒,它怒视着他,慢慢地张开嘴,羊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上。它直直地瞪着索尔。

它从腹部发出一声低沉又邪恶的咆哮。

接着,它以鬼祟的步伐朝他走去,心脏狂跳的索尔又在弹弓上放上另一颗石头,往后拉开准备第二次射击。

希伯兽瞬间跳起,速度之快索尔前所未见。索尔连忙向前跨步射出石头,祈求正中目标,否则,他将不会有再度射击的机会。

石头射中了希伯兽的右眼,击落了它的眼珠。这是一次了不起的射击,倘若射的是较弱小的动物,索尔必胜无疑。

然而,他此刻面对的并非弱小的动物。这头猛兽锐不可当,被击中时虽然惨叫了一声,却丝毫未因此减慢速度。即使失去了一眼、石头还卡在头骨里,它仍一意扑向索尔,索尔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

下一秒,只见这头猛兽用它那巨大的利爪扫过索尔的肩膀。

索尔惨叫着倒下,身体像被三把利刄切过,顿时涌出大量的鲜血。

他被希伯兽的四只脚压在地上,胸膛像被一只大象压着那么沉重,肋骨像是都碎了。

怪兽转过头来张大了嘴,露出锐利的獠牙,下探索尔的喉咙。

此时,索尔伸出手抓住了怪兽的脖子,但却无法抓牢它坚硬如石的肌肉。索尔的手开始颤抖,獠牙也离他愈来愈近,他可以感觉到从它嘴里吐出的热气,和滴在他脖子上的唾液。怪兽从胸腔深处发出一阵轰隆声,烧痛了索尔的耳朵。他想,他这次必死无疑。

索尔闭上眼睛。

神啊,请您赐给我力量,让我能够打倒这只怪物,我恳求您,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并尽我所能偿还我所欠下的债。

祈求一结束,奇妙的事发生了。索尔感到一股热力在他体内产生,在血管里运行,整个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座能量场。他张开双眼,惊讶地发现,他用来抓住怪兽脖子的手掌竟然发出了一道黄色的光芒。他试着使力。天哪,他的力气居然能与怪兽抗衡,怪兽无法继续向他靠近。

索尔继续用力推,将怪兽向后慢慢推开。他的力气越变越大,身体里像积有炮弹那么大的能量。不一会儿,怪兽居然向后飞了出去,背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它是被索尔丢出去的!

索尔坐起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怪兽也重新站起。盛怒之下,它再度发动攻击。不过,索尔这次的感觉不一样了,能量还继续在他的体内运行,他从未感觉过自己如此强大。

当怪兽跳起时,他蹲了下来,在空中抓住了它的腹部,顺着它扑过来的方向将它丢出去。

怪兽飞过林子,撞上一棵树后落地。

索尔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有办法摔开一头希伯兽?

怪兽眨了眨眼,看着索尔,准备第三度攻击。

这一次,索尔在怪兽跳起时抓住了它的喉咙,落地时被怪兽压在底下,但他随即一个翻转,骑到了怪兽身上。索尔压着怪兽,双手掐着它的喉咙,怪兽试着抬起头咬索尔,却失败了。索尔觉得身上又出现了另一股新的力量,可以让他的双手牢牢扣住目标。他体内的能量不断地在运行,很快地,他便发现自己的力气已经不可思议地超越了怪兽。

希伯兽被索尔掐到窒息而死,断了气。

过了整整一分钟,索尔才放开他的手。

他扶着受伤的手臂缓缓起身,上气不接下气,瞪大双眼看着地上的怪物,完全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他,索尔格林,杀了一头希伯兽?

他觉得这件事发生在今天,一定代表了某种特殊的意义,这世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自己才有办法单手杀死这只王国里最恶名昭彰、最可怕的怪兽,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没有人会相信他的。

他站在那儿,感觉天旋地转,不明白身体里为何会出现这些力量,换句话说,他到底是谁?据他所知,只有德鲁伊人才拥有这样的能力,但他的双亲都不是德鲁伊人,所以他也不可能是。

但,他真的不是吗?

索尔突然意识到背后有人,一转身,看到亚冈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地上的野兽。

「您怎么来的?」索尔惊讶地问。

亚冈没有回答。

「您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事吗?」索尔仍旧难以置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

「你其实是知道的,」亚冈道:「你的内心深处是清楚的,你是与众不同的。」

「好像....是一股力量,」索尔道:「一股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拥有的力量。」

「力场,」亚冈道:「将来你会了解那是什么,并学会如何控制它。」

索尔抓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巨大的疼痛袭来。当他看见自己的手流满鲜血时,他感到一阵晕眩,心想如果没有人救他的话怎么办。

亚冈往前走了三步,抓起索尔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按在伤口上。他维持着这个动作,挺直身体闭起眼睛。

索尔感受到一股暖流流过他的手臂。几秒钟后,他手臂上厚稠的血乾了,疼痛也开始消失。

他往下看,看到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景象:他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肩膀上只留三道被利爪割过的疤痕,看起来像是几天前受的伤,已经愈合不再渗血。

索尔惊讶地看着亚冈。

「您是怎么办到的?」他问道。

亚冈微笑着。

「不是我治好的,是你自己治好的,我只不过替你把能量引导过去罢了。」

「但是我没有医治伤口的能力啊!」索尔很是迷惑。

「你觉得你没有吗?」亚冈反问。

「我不懂,每一件事都没有道理!」索尔愈来愈心急。「拜托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亚冈别过头去。

「有些事你需要花时间去学习。」

索尔想起了一件事。

「那我现在是不是有资格加入皇家护卫队了呢?」他兴奋地问:「是吧?如果我杀得了希伯兽,那我一定不输给其他男孩!」

「那当然!」亚冈回答。

「但是他们选了我的哥哥们,没有选我。」

「你的哥哥们杀不了这头怪兽。」

索尔看着亚冈思索着。

「但是他们已经拒绝我了,我要怎么加入?」

「你觉得一名战士还需要申请吗?」

亚冈意义深长的话让索尔整个人温暖了起来。

「您是说,我可以在没有受邀的情况下,直接到护卫队去报到?」

亚冈微笑着。

「你创造了你自己的命运,这是其他人做不到的。」

索尔眨了眨眼,就在那一瞬间,亚冈又消失了。

索尔不相信亚冈真的走了,他找遍了整座树林,却不见亚冈的踪迹。

「在这儿!」一个声音传出。

索尔转身,眼前出现一块巨石,他觉得那声音来自巨石顶端,于是他开始攀爬巨石。

奇怪的是,当他爬上顶端后,并没有看见亚冈。

在这个制高点上,他可以俯瞰整座黑森林,还能看见黑森林的尽头,看见第二个转成墨绿色、正在西沉的太阳。更甚的是,他看见了通往皇城的路。

「只要你敢走,这条路就是为你而开的。」那声音再一次出现。

索尔倏地转身,依然不见亚冈,只听见那声音不断地萦绕,但他很清楚,亚冈就在附近怂恿着他前进。他心底深处确信亚冈是正确的。

于是,索尔毫不犹豫地爬下巨石,动身出发,穿过森林,朝着那条遥远的道路奔去。

朝他的命运奔去。

第三章

迈克基尔国王有一个如水桶般粗壮的身形,一把厚厚的胡子掺杂着变白的胡须,宽大的额头上刻有许多战争留下的痕迹。此时,他正与皇后一起站在城堡的高墙上,俯瞰城下正在举行的盛大庆典。辽阔的皇家土地在他脚下骄傲地开展着,周围是用古老石块砌起的坚实壁垒,城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皇城,由许许多多蜿蜒的道路连结而成,街道上座落着各种不同形状、大小的石头建筑,供战士、仆役、骏马、银色骑士、护卫队、卫兵、营房、武器室、军械库使用。在这些建筑之间,还掺杂了数百栋平房,里头住着许多选择到皇城来生活的人们。皇城里绿草如茵,随处可见皇家花园、石砌广场、潺潺喷泉。这座城池历经国王的父亲与祖父好几世纪的修缮建设,如今盛况空前。无庸置疑,它绝对是西环王国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迈克基尔非常幸运,他拥有一批史上最精锐、最忠诚的战士,登基之后无人敢来侵犯。他是第七位继承王位的迈克基尔家族接班人,统治这个国家已有三十二年之久,是一位贤明睿智的国王。在他的治理下,这片土地变得繁荣富庶,不但军队人数增加了一倍,国境内每一座城镇的范围也愈变愈大,人民收成丰富,完全没有怨言。同时,他也是一位慷慨的君王。他的登基,开启了这个国家最富庶和平的盛世。

矛盾的是,这正是让迈克基尔国王夜不成眠的原因。翻开这个国家的历史,会发现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长久的和平,国王担心的不是会不会有战争,而是谁会在什么时候发动战争。

被视为理所当然的最大威胁,是来自戒环地区外,统治着蛮荒之地的野人帝国,所有住在戒环和大峡谷以外的人们,都被野人帝国奴役着。其实,对迈克基尔国王和其他七位先王而言,野人帝国从来没有对他们造成过真正的威胁:由于国土地理形状特殊,呈正圆形,如同一个戒环,整个地区被宽达一英哩的深险峡谷所包围,而且自迈克基尔国王继位以来,这个国家就一直由一个能量防护罩保护着,因此,他们其实不怎么惧怕野人。野人们发动过多次攻击,想要穿过防护罩、越过大峡谷,但从来没有成功过。所以,只要他们待在戒环里,就不会受到外来力量的伤害。

虽然如此,并不代表戒环地区之内就无危险存在,这才是近来让迈克基尔国王无法安枕的主因。而皇城今天举办的庆典,其实是国王长女的婚礼,这个婚姻的目的是为了安抚敌人,藉以维系东西两环王国之间岌岌可危的和平关系。

戒环地区东西绵延五百哩,被一条称作「高地」的山脉从中分隔,高地的另一边是东环王国,统治着另一半的戒环地区。东环王国由西环王国的宿敌迈克劳德家族所统治,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要破坏与迈克基尔家族签定的停战协定,个个贪得无厌,对他们拥有的土地十分不满,认为东环的国土不及西环的肥沃,就连高地也想整个占为己有,声称整座山脉都是他们的,实际上有一半是属于迈克基尔家族的。两国边境冲突不断,侵略的威胁从未停竭。

想到这一切,迈克基尔国王便十分恼火。迈克劳德有什么好不知足的?他们在戒环区里过着太平的日子,受着大峡谷的保护,坐享沃土,无忧无虑,已经拥有一半戒环土地的他们还有什么可不满?若非迈克基尔手中握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军队,难保迈克劳德不会来犯。只是睿智如迈克基尔,感觉周围事有蹊跷,心想和平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因此促成他的长女与迈克劳德长男的婚事。而今日正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他向下看,看见城堡底下站满了数以千计的跟班和爪牙,个个身穿颜色鲜艳的罩衫,从王国各地以及高地两侧四面八方地涌入,整个戒环区的人几乎都聚集到迈克基尔的堡垒里来了。他的臣民们为此筹备了数月,遵照吩咐把一切都打点得豪华隆重。今天不只是一场婚礼,同时也是为了给迈克劳德一个警告的日子。

迈克基尔检视着西环数以百计、被策略性安排在城楼、街道、城垣各处的士兵们,人数远远超过他实际所需,他十分满意,因为这是他希望呈现出来的战力。但他也担心这样的场面会让冲突一触即发,希望双方人马里,不会有因为多喝两杯就躁动闹事之徒。他也观看了骑射区与游乐区,希望游戏、骑射与各种庆祝活动,能一场接一场地进行。他相信迈克劳德人绝对会严阵以待,他们一定会带上军队前来。而无论是骑射、摔角、或其他任何一场比赛都意义重大,因为只要发生一丁点差错,就可能引爆战争。

「陛下?」

一只柔软的手轻触着他的手。是皇后库丽。她依旧是他眼中最美丽的女人,登基这么久,两人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婚姻生活。她为他生养了五位子女,其中包括了三位王子,皇后对他更是从无怨言。更重要的是,她一直是他最信任的参谋。这么多年下来,他发现,她比他任何一个臣子都要有智慧。事实上,也比他自己更有智慧。

「今天虽然是一个政治场合,」她告诉他:「却也是我们女儿的婚礼。放轻松点,这样的场合只会发生一次。」

「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不曾这么烦恼过,」他回答。「但现在我们拥有了一切,我反而变得事事烦恼。我们明明过得很安全,但我就是感到不安。」

她用她那双栗色的大眼睛慈悲地看着他,眼里仿佛装满了全世界的智慧。她的眼皮天生略微下垂,看起来有些慵懒。一头又直又长、略带灰白的棕色秀发,分垂在脸颊两侧。她的脸上因岁月增添了些许皱纹,却依旧是原来的她。

「那是因为你并非真正的安全,」她说:「没有一个国王是安全的,我们的皇城里可能潜伏了比你想像中还多的间谍,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她靠过去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笑着说:「放松点吧,这可是一场婚礼啊!」

说完便走下城楼。

他看着她下楼后,又回头继续观望皇城的动静。她说得对,她永远都是对的。他的确想好好轻松一下,毕竟这是他宝贝长女的婚礼。今天,是一年最美好的季节里,最美好的一天,是春天里最明媚的日子,有着夏日的黎明、两个和谐地高挂天空的太阳、以及轻轻拂动的微风。花儿也灿烂地绽放着,处处可见树梢上渲染着各种不同深浅的粉紫橘白。他多么渴望现在就能走下城堡,与他的臣民们坐在一起,看着他的女儿出嫁,并尽情畅饮。

可惜他不能,在他走下城堡之前,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女儿出嫁对一个国王来说,代表了义务与责任。这一天,他必须与参事及子女们会面,还必须和有权力求见国王的请愿者见面。幸运的话,他也许来得及从城堡出来,赶上在黄昏时开始的结婚典礼。

*

迈克基尔国王换上他最好的皇家装束,黑色丝绒长裤、金色皮带、用最上等的紫色与金色丝线精制的皇袍,再披上他的白色披风,穿上高至小腿肚的发亮皮靴,再戴上他那顶用黄金打造、中间镶有一颗巨大红宝石的皇冠,然后在两侧侍从的列队下,威风地走过城堡的大厅。他经过一间又一间的厅堂,在护栏处走下阶梯,穿过皇家议事厅,再穿过有挑高天花板和好几排彩绘玻璃的拱形大厅之后,终于来到一扇有整根树干那么厚的古老橡木门前,他的侍从早已将门打开恭候在两侧。这里是王座厅。

 

参事们都已在门里恭候迈克基尔,等他进入之后,侍从便将大木门重新关上。

「坐下。」他的语气显得比平时唐突。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他对这些永无止境的繁文缛节感到特别厌倦,希望能尽快处理完毕。

他大步走进王座厅,对五十尺高的天花板、整面墙的彩绘玻璃、一尺厚的石地砖与石墙皆视而不见。这个大厅能轻易容纳一百名以上的达官显要,但今天的用途是召开会议,因此,整个偌大的地方就只有他和他几个参事在使用。大厅被一张巨大的半环形会议桌占据着,参事们就在站在桌子的后方。

他昂首阔步走向放置在半环形会议桌开口处正中央的王座,他登上石阶,走过用黄金铸刻的狮子雕像,然后坐进用纯金铸造、铺有红色丝绒软垫的王座里。这是他父亲坐过的王座,也是父亲的父亲坐过的王座,更是每一任迈克基尔国王坐过的王座。每一次坐上这个王座,迈克基尔就深深感受到历代先王加诸在他身上的重担。

他审视了出席的参事们,包括:他最得力的大将军,同时也是军事参谋的布拉姆;少年护卫队将军,寇克;集学者、历史学家与三代国王恩师头衔于一身,年纪最长的参事,阿培尔索;身材削瘦、灰短发、眼神空洞,且总是坐立不安的皇宫内务大臣,佛斯。迈克基尔不太信任佛斯,他认为此人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职务为何,但出于对其父亲与祖父是历任皇宫内务大臣的敬意,才让他继续接掌这个位置。其余还有他的财务长欧文、外务大臣布拉德、税吏伊尔南、人民事务长杜韦恩,以及贵族代表凯文。

国王当然拥有绝对权力,只不过他的国家倾向自由主义,先王们对立法让贵族可以通过代表在所有事务上发表意见一事,深感自豪。过去,这个国家一直存在着王权与贵族权力相抗衡的问题,双方常因互争权力而产生冲突。如今,大家已可和谐共事,整个国家取得了一个良好的平衡点。

迈克基尔发现有一个人缺席,而这个人正是他最想说话的对象,亚冈。和往常一样,没有人能预测他何时何地会出现,这让迈克基尔十分恼火,但无计可施。德鲁伊人的行为总是令他费解。亚冈的缺席让迈克基尔的心情更加烦燥不安,他希望会议赶快结束,好接着去处理婚礼前必须处理完的其他千头万绪。

这群参事围坐在半环形的会议桌前,每位相隔十尺,各坐在一张用古老橡木做成、雕有精致手把的座椅上。

「陛下,可以由我开始吗?」欧文发言。

「可以,但请简短,我今天的时间有限。」

「公主今天会收到许多礼物,我们都希望能装满她的金库。今天来的人民们,有些会进贡,有些会向您个人致赠礼物,妓院和酒馆也会赚进大把金钱,这些都有助于公主装满她的金库。不过,为了准备今天的各项庆祝活动,国库有相当程度的消耗,我建议向百姓和贵族们增收一项一次性的税金,如此才能纾缓这次庆典带来的财政压力。」

迈克基尔望着财务大臣露出担忧的神色,想到国库的消耗,他的心情变得沉重,但是他决意不再增收税金。

「我宁愿有忠诚的人民,不在乎国库是否空虚,」迈克基尔回答:「人民的幸福就是我们的财富,我们不应该再向他们增收税金。」

「但是陛下,如果我们不——」

「我心已决!还有什么事?」

欧文垂头丧气地坐回去。

「陛下,」布拉姆用他低沉的嗓音说:「我们已经遵照您的命令,在皇城里部署了大批兵力,这次展示的军力一定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不过,由于兵力分散,万一国内有其他地方被袭,我们可能无力还击。」

迈克基尔点点头,思考着。

「我们的敌人应该不至于在我们款待他们的时候攻击我们吧?」

大伙儿笑了。

「高地那边有没有什么状况?」

「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动静了,他们的军队似乎都为了今天的婚宴被调过来,也许他们想求和了。」

迈克基尔不这么认为。

「要不是这场婚礼发挥了它的作用,就是他们在等待其他时机攻击我们,你觉得哪一种情形比较可能?老先生?」迈克基尔转向阿培尔索。

阿培尔索清清他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说:「陛下,先王与先王的父亲从来不相信迈克劳德人说的话,他们现在是睡着在说谎,但不代表他们没有醒来的一天。」

迈克基尔点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护卫队现在如何?」他转向寇克。

「我们今天举办了入伍新兵的欢迎式。」寇克回答,并快速地向国王点头致敬。

「我儿子也在其中吗?」

「是的,他很骄傲地和其他新兵站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优秀。」

迈克基尔点了点头,接着转向布拉德。

「大峡谷之外有什么动静吗?」

「陛下,最近这几周,我们的巡逻兵发现有人在峡谷架桥,可能是野人们有意进攻。」

众人窃窃私语,迈克基尔的也胃不禁缩了起来。虽然能量防护罩是无敌的,但这并非是个好预兆。

「万一他们发动全面攻击的话会如何?」他问。

「只要防护罩运作正常,就不会有问题,野人几百年来从未成功穿越过峡谷,其实不必多虑。」

迈克基尔不以为然,因为这个国家太久没有遭受外来的攻击了,他不免要担心未来何时会发生。

「陛下,」佛斯用他那带着厚重鼻音的声音说:「我觉得我有必要在这里做个提醒,皇城今天来了许多迈克劳德的达官政要,虽然是敌方,但如果您不向他们表达欢迎之意的话,可能会让他们感到不受尊重。我建议您利用下午的时间,向他们每个人致个意,您也知道,他们带了一大群随行人员当礼物,一大群哦,我指的是 间谍。」

「他们的间谍不是早就渗透进来了吗?」迈克基尔仔细盯着佛斯反问,心里一如往常般怀疑他是否根本就是个间谍。

佛斯想开口回答,但迈克基尔叹了口气将手举起,示意会议该结束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得去参加我女儿的婚礼了。」

「陛下且慢,」凯文清了清嗓子:「还有一件事关系到公主的婚礼,那就是迈克基尔家族的一项传统——公布储君人选。一直以来,人民们都在猜测您会选谁当继承人。我想,大家都等待着您公布答案,您应该不会让大家失望吧,尤其皇室之剑到现在仍不动如山。」

「你的意思是,要正值盛年的我预先选好继承人吗?」

「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陛下!」凯文结结巴巴,不知如何是好。

迈克基尔举起一只手说道:「我知道这是传统。事实上,我今天就会公布人选。」

「能透露是谁吗?」佛斯好奇地问。

迈克基尔生气地瞪着他,他吓得闭口不再作声。佛斯是个大嘴巴,迈克基尔完全无法信任他。

「时间到了你就会知道。」

迈克基尔站起来,其余的人也跟着起身、作揖、快步离开大厅。

迈克基尔继续站在原地沉思,不知过了多久。他想,像这样的日子,如果他不是个国王该有多好。

*

迈克基尔走下王座,皮靴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着。他使劲将铁制的门把向后拉,打开古老的橡木大门,走进旁边一间小密室里。

他一直都很享受这个小房间的宁静与孤寂。两墙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十步宽,同样有一个超高的拱形天花板。这个房间完全用石头盖成,一面墙上有一扇小小的圆形彩绘玻璃窗,光线穿过黄色与红色的玻璃,照亮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样东西。

皇室之剑。

宝剑被置放在密室的正中央,平躺在铁叉座上,像个妖女。迈克基尔一如既往地走近它,绕着它,端详它。皇室之剑,这把传奇之剑,是延续这个国家命脉的能量来源,能够举起这把剑的人,即是人们长久以来等待的「那个人」,注定一生为王,为戒环地区消除所有的内忧外患。这把剑从小陪着迈克基尔长大,由于只有国王才有资格试举这把宝剑,于是他一继位便迫不及待地试剑。事实上,过去没有任何一位国王举得起此剑,但他确信自己与先王不同,确定自己就是「那个人」。

然而,他错了,他和其他迈克基尔国王一样失败了,他的王权从此染上了污点。

此刻他端详着它,仔细观察它长长的利刄,没有人分辨得出是何种神秘金属打造出来的,更别提它从何而来了。有传闻说这把剑是地牛翻身时从地底下升上来的。

他看着剑,失败的伤痛又重新出现。他或许是个贤明的君主,但绝不是「那个人」,他的人民明白,他的敌人也明白;他或许是个贤明的君主,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那个人」。

倘若他是「那个人」,国内的动荡与阴谋也许会少一些,人民对他的信任也许会多一些,敌人们也绝不敢来犯。他内心深处有个念头,希望这把剑能与它的传奇故事一并消失,但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这便是传奇的诅咒与威力,远胜过一支军队的力量。

迈克基尔观察这把宝剑不下数千次,常常在想,到底谁才是「那个人」?究竟他家族中哪一个人能挥动它?这时,他想起他必须决定储君人选的事,他在心中苦思谁能挥得动这把宝剑。

「剑刄应该很重吧?」一个声音响起。

迈克基尔转身看见小房间里还站了一个人。

亚冈正站在门边。其实,迈克基尔在转身之前已经认出了他的声音,虽然对他的姗姗来迟感到不悦,却也对他的出现感到高兴。

「你迟到了。」迈克基尔说。

「您的时间概念并不适用在我身上。」亚冈回答。

迈克基尔回过头继续赏剑。

「当年我登基时,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许能举起这把剑?」他若有所思地问。

「没有。」亚冈不带感情地回答。

迈克基尔转头瞪他。

「你知道我做不到,是因为你预见了吗?」

「是的。」

迈克基尔思索着。

「你这么直接的回答让我觉得害怕,这不像你。」

亚冈沉默着。过了良久,迈克基尔明白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

「我今天要公布我的储君人选,」他说道:「这样的日子要我公布继承人,真令人扫兴,剥夺了我这个国王看孩子结婚的喜悦。」

「也许这份喜悦是注定要被破坏的。」

「但是我还会继续在位很多年,不是吗?」迈克基尔反驳。

「或许没有您想像的那么久。」亚冈回答。

迈克基尔眯起眼睛注视着亚冈,心想,他在对我暗示什么吗?

亚冈没有再多说什么。

「六个孩子里,你觉得我该选哪一个呢?」迈克基尔问。

「为何多此一问,您心中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迈克基尔看着他:「你知道的还真多。没错,我已经决定了,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认为您的抉择是明智的,」亚冈道:「但请谨记:即使是国王也无法在身后继续统治他的王国。不论您选择的是谁,命运总是会为它自己做选择的。」

「我是不是快死了,亚冈?」迈克基尔恳切地问。这是他昨夜从一个恶梦中醒来后,一直想问的问题。

「昨晚我梦见一只乌鸦,」他继续说:「偷走了我的皇冠,然后又出现另外一只鸟鸦,载着我飞走。我骑在乌鸦的背上俯瞰着我的王国,却发现它已经变成了一片黑色的不毛之地。」

他抬起头来看着亚冈,眼里噙着泪水。

「这是梦还是什么?」

「梦总是蕴藏了深意不是吗?」亚冈反问。

迈克基尔心里一沉,深受打击。

「危险在哪儿?你只要告诉我这个就好。」

亚冈向他走近,直视他的眼睛,专注的程度让迈克基尔觉得,他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世界。

亚冈将身体前倾,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绝对比您能想到的地方更近。」

第四章

索尔躲在一辆马车载运的乾草堆里,跟着马车在熙来攘往的乡间小路上摇晃着。他前一晚就来到这条路上等待机会,终于等来了一辆能让他藏身其中又不会被发现的马车。马车出现时天已黑了,加上速度不快,索尔得以用小跑步从后头跳上去。他跳在草堆上,再将自己埋进草堆里。很幸运地,他并没有被车夫发现。索尔其实并不确定这辆马车是否要前往皇城,只知道方向一致,不过,这种大小又带有记号的马车能去的地方其实并不多。

一路上好几个小时的时间,索尔不断回想他肉搏希伯兽以及遇见亚冈的情形,想着他的命运、他的老家、他的母亲。他觉得宇宙终于反应了他,让他知道他的命运另有安排。他躺在草堆上,双手扣在脑后,通过马车布篷上的破洞看着夜空。他过去也曾这么仰望过明亮的宇宙和遥远的红色星星,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是他生平第一趟旅程,虽然不知道目的地为何,但至少他已经步上了旅途。他决意无论如何一定要到皇城去。

当索尔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一道道的阳光射进马车里,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一边坐起四处张望,一边责怪自己太过大意,警觉性太低,幸好没有被发现。

马车还在行进当中,但已不再那么颠簸,这说明了此刻走的是一条比较平坦的道路,他们一定是接近城市了!索尔向下看,发现路面一片平坦,没有碎石子也没有沟渠,沿路还镶有精美的白色贝壳。索尔的心跳加速:他们接近皇城了。

从马车后面看出去的景象更让索尔叹为观止:完美无瑕的街道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活动,各种不同形状大小的马车,分别载运着各种不同的物品,有的载毛皮,有的载地毯,还有的载鸡只;马车阵中还夹杂着数以百计的商人,有些牵着牛,有些头上顶着整篮的货物,还有四个人用木杆协力扛着成捆的丝绸。这些多到简直可以组成一支军队的人,都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索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气,他从未在同一个时间见过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东西,如此多的景象。他过去一直生活在小农村里,而如今他来到了市中心,被淹没在人潮里。

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是铁链被拉动和巨大木块撞地的声音,音量之大撼动了地面。过了一会儿,又传来马蹄达达走过木块的声音,他往下一看,看见马匹在过桥,桥下是一条护城河。原来是一条可以开合的吊桥。

索尔探出头去,眼前矗立着巨大的石柱与一道铁闸门。原来他们现在正要穿过皇家城门。

这是索尔看过的最大城门,锐利的尖刺让他惊叹不已,心想,万一闸门在这时候掉坠下,必定会将他切成两半。这时,他看见了四个驻守在入口处的皇家银色骑士,不禁心跳加速。

跟着,他们穿过了一条长长的石头隧道,过了一会儿重见天日时,他们已经在皇城里了。

索尔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城里的活动看起来比城外的还多,数以千计的群众各自朝着不同方向流动着,到处都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和盛开的花朵。宽阔的街道两旁是数不清的货摊、商铺和石头建筑,身穿盔甲的士兵们也在街道上走着。索尔终于如愿以偿来到了皇城。

索尔因兴奋而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但当他一站起来,马车便立即停下,他冷不防地往后倒在草堆上。不待他爬起,就听见马车后面的木板被拉下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秃顶老人,这个生气的车夫用他瘦削的手抓住索尔的脚踝将他拖出车外。

索尔飞出车外,背朝下摔在马路上,扬起一片尘土,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臭小子,下次敢再坐我的车试试,小心我用铁链对付你!我没有叫银色骑士来抓你算你走运!」

老人转身离开,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回到马车上挥动马鞭驾走马车。

索尔很是尴尬,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重新站稳脚步。他环顾四周,还有一两个途人仍旧看着他窃笑,索尔以冷笑回望他们,直到他们将视线移往别处。他拨掉身上的泥土,揉了揉双臂,尽管自尊心有些受损,还好身体没有受伤。

周围的景象虽然让他眼花缭乱,却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心想,能越过千山万水来到这儿,其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现在不在马车上,他终于可以自由地到处观看,壮丽的风光尽入他的眼帘:皇城的范围一望无际,中心点是一栋用石头盖成的华丽皇宫,被高耸入云的坚实城墙包围着,并以护栏环绕着,还可以看见皇家军队在城楼上巡逻着。皇宫四周都是修剪整洁的绿地、石头广场、喷泉、树林。这是一座城市,一座住满了人的城市。

城里挤满了商人、士兵、达官贵族,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过了几分钟后,索尔终于意识到城里似乎正在发生什么重要的事,他缓步慢行,发现每一处都被精心布置过,排放了许多座椅,还架起了一个圣坛,看起来像在准备一场婚礼。

索尔看到远处有一条骑射跑道,长长的泥土路以绳索做分隔,他的心兴奋地抖了一下。另一个场地上,有士兵们拿着长矛做远距离掷射,而在另一个场地上则有弓箭手瞄准草堆在射箭,到处都在进行着游戏与竞赛。除此之外,诗琴、长笛与铙钹的乐声不断,成群的音乐家到处走动,人们还准备了大桶大桶的酒与丰盛的食物,所见之处皆是已摆设妥当的宴会桌。看样子,他来得正是时候,刚好赶上参加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